风雪呼啸，夜阑人静，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踉跄踏入深宅后园，满是唏嘘，满是凄凉。一方金色的“守旧”垂落，往事开始倒流——台前幕后人声鼎沸，那是名伶魏莲生烈火烹油的前半生。乱世几多浮沉，一众人物在时代洪流中各自奔赴彼此的命运，留下令人悲叹的余响。 昨晚，时隔6年，国家大剧院制作话剧《风雪夜归人》再度登台，开启第11轮演出，张秋歌、余少群、程莉莎再次领衔，在首轮副导演丛林的复排执导下，这部充满中国美学意蕴的戏剧经典又一次与观众见面。 《风雪夜归人》剧名出自唐诗《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著名戏剧家吴祖光化用诗中苍茫悠远的意境，于1942年创作出这卷底色苍凉的百态人生图：围绕老北平的梨园旧事和众星捧月的名角魏莲生，法院院长苏弘基、苏公馆四姨太玉春、小人管家王新贵、戏班“跟包”李蓉生等角色粉墨亮相，在浓郁的戏曲元素中演尽悲欢离合。 自2012年首演以来，国家大剧院版《风雪夜归人》便以扎实而有诗意的舞台呈现著称。作为全剧的一大看点，余少群饰演的魏莲生内外得宜，无论是深厚惊艳的戏曲功底，还是魏莲生质朴坚毅的心性品格，他的诠释都在13年的沉淀中越发温厚耐品。魏莲生与玉春的爱情是贯穿始终的主线，程莉莎饰演的玉春风情灵动，在八面玲珑的表象下保持着一颗清醒决绝的心，她点醒迎来送往的魏莲生，让他意识到表面风光不等于受人尊敬，越是被人追捧，越是“顶可怜”的玩物。两人的相知相恋伴随着对人格觉醒、反抗宿命等议题的深刻探讨，然而，他们的大胆出走却因小人出卖，换来了乱世中长达20年的离散漂泊，这个刻骨悲凉的结局既充满强烈的戏剧张力，也把关于自由与依附、尊严与富贵等跨越时空的思考带至今天的观众心间。 作为剧中威严不容挑衅的掌控者，苏弘基一手造成了魏莲生与玉春的悲剧，但饰演者张秋歌努力在角色的“坏”之外找到更多的表达空间：“苏弘基是那个腐朽没落时代的一个符号，是行将就木的时代的病人。”苏弘基坐拥权势，晚景却极为孤寂，在张秋歌的诠释中，这个角色很容易给予观众的“恶”的印象有了更完整深刻的表达。 吴祖光为《风雪夜归人》的人物群像给予了丰润的笔力，即便戏份不算太重，每个角色都有立体饱满的弧光，比如，杨帆饰演的李蓉生年少成名，爱戏如命，偏偏造化弄人，陷入落魄；国家大剧院戏剧演员队演员董汶亮与孙立石饰演的王新贵、徐辅成，前者圆滑势利，因一己之私断送恩人前程，后者城府极深，看似不动声色，却在宦海中混得风生水起。 舞台上，自然流畅的表演配合简要且有质感的实景，把近百年前的时代风貌塑造得熨帖得当。当尾声音乐响起，一袭红衣的余少群轻执折扇，在漫天大雪的院落中翩然起舞，肉体的魏莲生僵冷了，精神的魏莲生自由了，他跌宕凄苦的人生与《风雪夜归人》一道落下大幕，13年来，这如梦似幻的一瞬令许多观众念念不忘。 多年来，《风雪夜归人》的剧本被电影、戏曲、芭蕾舞剧等多种艺术形式搬演，不久前，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跨越68载时光新排《风雪夜归人》，以其作为剧院“经典保留剧目恢复计划”的开篇之作。国家大剧院版《风雪夜归人》也与北京人艺渊源不浅，它由北京人艺前任院长、著名戏剧导演任鸣执导，同时集结了舞美设计薛殿杰，灯光设计邢辛等一线艺术家组成的主创团队，多位人艺演员都曾参演。 时隔6年，重拾魏莲生这个角色，余少群说“比13年前更懂魏莲生了”，“以往我更专注的是这个角色本身的故事线，但今年复排，我会跳脱出来，看到围绕在魏莲生身边的其他角色，对他们真正产生怜悯和同情。”如果说从前更像是完成演出，这一次，余少群让自己真正去享受舞台，享受魏莲生的喜怒哀乐，“戏越磨越有意思，角色的很多情感好像真的长在了我们身上。” 本报记者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