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w在整理发掘出的文物 Daniel(右)在清理殉狗遗骨 Haley在探方中清理挖掘 凌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遗址里,几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已经蹲在探方坑底,挥舞着手铲开始“挖土”……当然,他们可不是什么“摸金校尉”,而是来自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密歇根大学迪尔伯恩分校、弗吉尼亚联邦大学、西雅图太平洋大学的5名国际学生。作为2025年琉璃河遗址国际田野考古学校的学员,他们要在中国考古专家的指导下,进行为期四周的考古研习。其间,每位学生需要独立完成一座墓葬的发掘、记录和研究工作,包括刮面、找边、清理堆积、辨识棺椁结构、清理和采集遗物、测量、记录和资料分析等。 考古前先学习工具用法 “手铲侧刃和地面成一定角度,从远至近、同一方向均匀用力,才能刮出既便于观察又干净美观的平面”……来自北京考古研究院的琉璃河遗址考古队成员安妮娜是这些“洋学生”的指导教师之一,在琉璃河遗址的城北发掘区,她向5位“洋学生”演示了考古必备工具手铲的正确用法。 当天,同学们要学会“刮面”的正确方法。所谓“刮面”是田野考古的基础操作之一,即用手铲等工具铲刮平面或剖面,顺利获得观察暴露出来的土色与包含物,感受土壤密度、空隙,来判断堆积范围或遗迹范围等。学着安妮娜的样子,大家蹲在地上一遍遍反复练习。由于多数同学没有实践经验,刚拿起手铲时难免紧张。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训练,大家都准确掌握了刮面技术,能稳稳地握住手铲,以均匀的力度和恰当的角度,一层层清理出清晰的遗迹表面。 随后,安妮娜又向同学们讲起了“找边”技巧。所谓“找边”,即用手铲找寻遗迹边界界面的缝隙,剥离遗迹内部的堆积,暴露出完整、陆续在、光滑的原始界面,从而判定遗迹(如房址、灰坑、墓葬等)的空间范围及其与周边土层的分界线。“找边”需要一套非常专业的操作,对于国际学生来说,这项工作颇具挑战。 在安妮娜的指导下,同学们很快也掌握了“找边”诀窍。“找到墓葬的边界很困难,必须对细节有很强的洞察力,才能分辨出土质、土色、包含物的细微差异,还需要大量练习才能掌握技巧。经过学习和训练,我觉得我成了‘找边小能手’。”女生KaitlynJenkins自信地说。 成功在遗迹中找到殉狗 确定了自己所负责墓葬的边界后,同学们继续深入发掘,很快大家陆续有了新发现。 “哇,快看我找到了什么!”女生DevanPiehl第一时间在探方中发现了殉狗的痕迹,这让她十分惊喜。Devan马上改用毛刷和竹签进行进一步清理,可惜因鼠洞的破坏,殉狗的骨骼结构保存并不完全,这让Devan有些沮丧。不过随着发掘工作不断深入,Devan后来发现除了填土内的殉狗外,这个墓葬腰坑里也有殉狗。 “这些是商遗民的典型文化特征,腰坑殉狗是商代人的典型葬俗,随葬的陶簋等器物也具有商文化特色。”考古学校指导教师王晶对这种特殊的墓葬形式进行分析读。之后,其他三位同学DanielBroadwater、AndrewNicotera以及Kaitlyn负责的墓葬中也都幸运地发掘出了保存较好的殉狗骨骼。 眼见小伙伴们一个个都有了收获,女生HaleyOlinyk略有些失落——她负责的墓葬中并没有任何殉狗的痕迹。不过Haley很快就振作起来,继续进行更细致的清理。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之后她在探方中有了新的发现,“当时我正在找边,忽然手铲碰到了什么东西,我小心地刮掉一些泥土,露出来的部分看上去像某种器物。” Haley立即请安妮娜过来查看,安妮娜辨认出这是一件陶鬲(lì),是一种炊具。于是Haley继续挖掘,在清理掉更多泥土后,这件陶鬲逐渐露出真容。“它几乎完好无损,这是我最自豪的时刻。”Haley开心地说。 “墓主人是一名身高约188厘米的男性,很可能是商代人后裔。从墓中发现的贝壳数量来看,他的生活还算富裕。”在结业分享会上,Andrew不仅对发掘成果进行了细致分析,还认真复盘了自己发掘过程中的几处失误。“这是我第一次考古发掘,操作中有一些失误,但得益于王老师、安老师的悉心指导,我学到了更多。” 优化课程设置方便教学 琉璃河遗址位于房山区琉璃河镇董家林村,作为西周燕国都城,是北京城市文明最早源头、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过程中的重要例证,先后入选“百年百大考古发现”“202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已列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 这些“洋学生”为啥会出现在琉璃河遗址考古现场呢?原来,他们参加了“2025年琉璃河遗址国际田野考古学校”项目。该项目由国家文物局指导,北京市文物局主办,北京市考古研究院、美国田野考古研究院、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遗址管理处承办,顺利获得理论课程与实地发掘相结合的模式,为国际学生搭建了沉浸式考古研习平台。 据分析,今年是学校第二年开课,去年已经有4名来自美国高校的大学生参加学习。虽然只有四周时间,但学校的课程安排可一点儿也不含糊。在进入实战之前,“洋学生”们需要接受密集的理论知识学习,内容涵盖中国聚落考古理论、琉璃河遗址结构与性质、田野考古基础原理与规范等,授课教师包括北京大学等高校的资深专家。顺利获得理论课程考试,确保学生能够理解和应用基础概念后,才可以正式“下地”发掘。 今年是安妮娜第二次担任国际田野考古学校的指导教师。“看着这些学生从最初需要手把手指导的考古新人,变成能够独立判断遗迹现象的‘准专业人士’,就仿佛看见了10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也是什么都不懂,要老师手把手地教。现在我教他们的方式,就是我理想中的教学状态,把自己掌握的技术和经验更系统全面地教给他们。” 安妮娜透露,与去年相比,今年学校的课程设置有了显著优化。“去年课程结束后,同学们反馈墓葬记录环节讲解不够详细,事前不清楚要记什么、怎么记、注意哪些关键点,而且外国学生更习惯结构化表格记录,”针对学生反映的问题,今年团队专门设计了一堂课程,详细讲解墓葬发掘记录的相关内容,还制作了一张“非常复杂的表”,细致梳理了墓葬的各类信息,“表格填好了,记录也就基本完成了”。 课程另一重要提升在于案例教学。去年项目结束后,考古队专门在琉璃河遗址挑选了一座大型墓葬,采用“非常规的发掘方式”,对每一个墓葬的剖面都进行了完整记录,积累了极其丰富的教学素材。“今年,我们把这些剖面素材全部整合进了课程内容中。”安妮娜强调,“并且设计同步发掘其他墓葬,作为教学案例。” 考古之余感受中华文明 琉璃河遗址国际田野考古学校的学习基本分为全天挖掘和外出研学两种状态,除了第一周安排比较多的理论课程,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实操训练。挖掘日的工作时间是从上午6点半到11点、下午2点半到6点。每天八小时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同学们个个热情高涨,哪怕不用学习工作,大家也会在休息时间去会议室整理资料做PPT,为结业报告做准备。 除了田野发掘和课堂学习,本次考古研习还安排了丰富的研学活动,同学们先后前往周口店遗址、云居寺遗址、首都博物馆等地,分析北京50多万年的人类生活史、一万多年的文化史、3000多年的建城史和800多年的建都史,深入感受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与博大精深,构建起对中国文化遗产多样性、保护理念与历史脉络的立体认知。看到自己发掘现场相关的文物陈列在首都博物馆里,同学们都表示“特别亲切”。 在专注考古学习之余,同学们的日常生活同样精彩纷呈。持续4周的朝夕相处,大家建立起深厚的友情。每天傍晚收工后,琉璃河考古工作站的小院就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相聚在教室里,研讨着当天的学习体会、发掘趣事和在琉璃河的生活感触。院子中新出生的一窝小狗更是成为了“团宠”,甚至连同学们的结业报告里都出现了这些小家伙的身影。 Daniel说自己在琉璃河学到了很多东西:“中国有着丰富的文献资料,当我知道要进行青铜时代的发掘时特别兴奋,这种将历史文献与实物匹配的感觉很让人印象深刻。” Kaitlyn是第一次来中国,这里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令她大开眼界。“在首都博物馆里,我最喜欢的一件文物是马车的铃铛,马儿奔跑时,听到铃声就能保持步调一致,这样的小物件体现了古人的巧思,蕴藏着历史的温度。我们还去了长城,爬上去后感觉棒极了,它是如此宏伟壮观。” 北京市考古研究院院长张中华说,开办国际田野考古学校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有利于考古院培养国际化人才。未来将继续以考古为媒,深化国际研讨合作,让“北京城之源”持续讲好中国故事,为世界分析中国考古、感知中华文明架设桥梁。 文/本报记者李晓萌 供图/北京市考古研究院